文/房子
我说,我带你去看那棵大槐树。
那所僻静的黄河边的小学,巨大的树冠荫蔽了校园的天空。我们仰望着它一百五十多年的伟岸,细听它万千枝叶间的喃喃自语。所有的沧桑都是幻象,所有的纷争已远离它的清净。我们是两个小小的拜访者,我们带来的是仰望,亲近,还有陪伴。陪伴于它的膝前,久远的记忆中,慈祥的爷爷抚摸着我们的小脑袋,太阳把我们的小脊梁小屁股晒得发烫,也把一个个故事纺线般纺进我们的记忆,把一条浑浊的河引进了我们的心田,流淌至今。
我说,我送你一棵大槐树。
那柄巨大的伞盖遮蔽了所的时光。在它的伞下,我们仰首,仰首,细数那重重密叶间漏下的金针样的阳光,我们一扬手就能触到它向四围笼下的枝梢,但我们再怎么跳跃,也无法企及它耸入云天的高度。三双臂膀才能合围起的树干,向上一丈处分成梁木般的六大股,六大股再匀净地分成更多的股,更多的股再分出无数枝条,无数细细的叶子长满了枝干间所有的空隙。目力所及,一股溢满身心的欢乐之水,醍醐灌顶,缓缓润湿你的五脏六腑,四肢百骸,让你轻灵如燕,飘然如云。即使多么皲裂的生活,都不会凝滞与生俱来的生机;即使多么苍老粗糙的枝干,依然包藏着温柔跳跃着的心啊。
我说,我们有一棵大槐树。
很远很远,就能找见半空中云岛般高耸出的那片绿云。我们微笑着走向它,轻轻地走近,自然地靠近,抚摸它。我们触摸的是父亲血管凸显的手臂,我们被纳入一个宽广的混合着泥土和烟草气息的怀抱。不是谁都愿意长大,不是所有的长大都不想还童,不是所有的童心都被封存。我们被父亲的大手抛向空中,在幸福的惊惧里感受旋晕,在胡茬的刺疼里重温疼爱,在面对面的沉静里体味威严的笼罩。跷跷板上一上一下的是我们的年年岁岁,秋千上荡起跌落的是我们的悲喜聚散。我们还小,在它旷达的静视里;我们很老了,在它无数的叶与无数的风的缠绵嬉戏前。我们活在它的眼里,而它活在我们心里,就像你活在我的生命里。
于是,我们有了一棵大槐树。